回忆冬灌

时下正值寒冬腊月，乡下老家正在进行着一场仪式——冬灌，静寂的田野也因此变得热闹起来。大片大片的麦田在寒风中依然绿油油的。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，都能看到农家人骑着三轮摩托，奔驰在田野上、乡间道路上。清澈、冰冷的渠水，流进如毯的麦田，麦苗“咕咚咕咚”喝着，农人们仿佛闻到了馒头的清香。

“麦子不冬灌，产量减一半。”这是乡间人总结出的农谚。朴素的话语中，蕴含着农人长期劳作的智慧，这也是农家人种庄稼信奉的哲理。

每年一进入腊月，村子里的冬灌就如期而至。田野里的冬小麦经过大水漫灌之后，第二天早上起来会变得一片银白，薄薄的冰面如镜，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，这是乡间田野一道独特的风景。

冬灌对农家来说，确实是腊月里的一桩大事，关乎来年粮食的丰收。村里人大多选择白天浇地，但是只有碗口粗的渠水，难免引发争执和不悦。

长辈们的勤快和谦让是出了名的，他选择了寒夜冬灌。夜黑得出奇，唯有长辈们肩上的铁锨明晃晃的。田间小路上空无一人，长辈们走在前，我走在后，黑乎乎的田野里，只听见两个人走路的脚步声。

这次是放寒假后，我回家看望长辈们，在我的软磨硬泡下，长辈们才勉强答应让我今夜陪他去冬灌。

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，田野里干冷干冷的，深邃的天空变得暗淡，往日璀璨的星辰也因为这份冷悄悄躲了起来。我站在这空寂的地头感受着冬季独有的寒凉，同时也体会着这冬夜独有的恬静。

在几声猫头鹰的叫声不时传入耳朵。这是我平时最怕的，而此时我已无所畏惧，因为地那头有一个一晃一晃的身影。长辈们在地那头，我在地这头。他在这块地里奋斗了大半辈子，熟悉这块土地，哪儿有个土包，哪儿有个低坑，他就像熟悉自己的儿女一样，即使闭着眼睛，都能在自家地里走一圈。

长辈们娴熟地把渠里的水引向我家地里。渠里的水咕咚咕咚地流着，仿佛在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，也仿佛在吟唱一曲来年的丰收赞歌。只要这一畦水流到了麦地的尽头，长辈们便吆喝一声，我就把水改向另一畦。这是我们劳作的默契配合。

麦地那头的长辈们一个劲地吧嗒着烟，咳嗽声一声接一声。夜阑人静，田野广阔，长辈们的烟头一明一灭。这黑夜中的亮光，忽明忽灭，点燃了整个田野。

麦地里的水静静地流着，滋润着每一簇麦苗，一株株庄稼经过冬的孕育，储备养分，休养生息，为明春勃发做好储备。想必来年又是一个大丰年。我仿佛看到了夏收季节，麦浪滚滚，长辈们满脸堆笑，挥动着镰刀，汗流浃背地把一捆捆麦子整齐麻利地摆在身后……

人生何尝不是也需要一场充实的冬灌?在冬天里积蓄力量，博观而约取，厚积而薄发，方可款款走向明媚的春天。(王帅)